盘点原阳县带“庵”的村庄

2025-11-04 16:58:39 来源: 新乡网 评论:0 点击:  收藏

 

地是黄胶泥地,人是泥里滚的人。地名儿也沾着泥腥气,实打实,硬邦邦,不带半点虚头。“庵”字金贵?搁原阳,它寻常。城里人念经打坐的地界儿,原阳人眼皮子一耷拉:嗐,庄稼地头,泥糊糊垒起,茅草苦巴苦巴苫个顶,窝棚!挡个风,遮个雨,给看青的、犁地的、走远道的,蜷个身儿,歇口气儿。汗珠子砸进去,牛喘气喷进去,也藏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弯弯绕心思。
 
村子像撒在黄胶泥板上的芝麻粒儿。没山倚,没水靠,平展展,没精打采。远瞅,就是平地鼓了几疙瘩树疙瘩,趴了几片灰塌塌的屋脊子。凑近了,一股子味儿直冲脑门:干土面子扬起的燥气,混着牲口圈暖烘烘的粪臊味儿,还有灶膛里麦秸儿烧成灰烬的烟火气。风在野地里跑,麦苗子一浪一浪滚,像无数黄鳝拱脊背;风扫过村子,树叶哗啦啦,听着像谁撒了一把碎银子落地。
 
毛庵。 村名儿带着毛家的姓儿。村当间儿戳着半拉毛家祠堂,早些年塌了半边肋巴骨,剩几堵泥墙撑着,墙皮一块块儿往下掉,露出里头掺的麦秸骨头。毛老栓蹲墙根儿抽烟袋锅子,火星子一明一灭。“毛家老根儿在这儿扎着呢,”他吐口烟,烟圈儿扭着往上飘,“庵棚扎下,人就跟钉子楔地里了。钉死了,挪不动窝。”烟灰磕在脚边,风一旋,没了。祠堂墙角的蒿草,年年枯了绿,绿了枯。
 
张庵。 村西头张家铁匠铺子,炉火常年不熄。张老铁赤着酱紫色脊梁,腱子肉一疙瘩一疙瘩鼓着。铁锤抡圆了砸下去,“铛——!”“铛——!”火星子四溅,烫得地上一个个小黑坑。铁砧上搁着犁尖、耙齿、镰刀头,庄稼人的命根子。“铁打的物件儿,硬;庄稼人的日子,更得硬气!”汗珠子砸在铁砧上,“滋啦”一声,冒股白气儿。炉火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,像是铁砧上又锻打出来的一张面孔。打铁声,是张庵的心跳,闷,沉,有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。
 
南张庵。 离张庵不远,中间隔着一片望不到边的麦子地。村里房子新点儿,瓦楞里偶尔见片红机瓦,扎眼。张寡妇家院子扫得溜光水滑,晾衣绳上总飘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裳。她去南边打过工,回来说话舌头有点打卷儿。“南张南张,图个啥?不就图离大路近点子,车轱辘转得溜些?”她踮脚晾衣裳,身子绷得直溜,“窝棚变瓦房,名儿带个南,心气儿也得朝南边亮堂地方够一够!”风扯着蓝布衫子,呼啦啦响,像面褪了色的旗。
 
郝庵。 村子不大也不小,挤挤挨挨几百户人家。打老辈子就缺水,村头那口老井,轱辘把都磨溜光了,井绳深深勒进木头里。郝老憨每天早起头一桩事,摇辘轳打水。枯黄的井绳吱呀呀叫唤,水桶沉甸甸坠上来,水花子溅湿他补丁摞补丁的裤腿。“水金贵啊,”他拎着桶,水纹在桶里晃悠,“庵棚立这儿,就是跟老天爷争这口水!争到了,活;争不到……也得熬着!”水桶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,沉得像他肩膀头扛的年月。井台石缝里,几棵瘦草,蔫头耷脑,也硬挺着绿。
 
刘庵。 村后头一片老坟地,石碑横七竖八。刘三爷常去,背着手,围着碑转悠。碑上的字,风吹雨打,糊了大半,像蒙着一层黄土面儿。“瞧见没?”他用枯树枝点点模糊的刻痕,“刘庵刘庵,根儿在这儿埋着呢。庵是活人的窝,坟是死人的庵。一茬人换一茬人,窝棚倒了又起,名字钉在这儿,跑不了。”野风刮过坟头,荒草簌簌响,老鸹“嘎”一声飞起。石碑冰凉,名字模糊,却比活人的嗓门还沉,还硬。
 
朱庵。 村东头老朱家的牛,是村里的功臣。老牛拉着破车,“吱扭——吱扭——”,慢悠悠,踩着自己踩出来的老辙印儿走。朱老大跟在车后头,鞭子虚虚拿着,从不舍得真抽。“老伙计,慢就慢点儿吧,”他叨咕,“咱朱庵的日子,不就跟这牛车轱辘一个样?一圈儿一圈儿转,转不出这黄胶泥地界儿,可也塌不了架!”日头晒着他的脊梁,汗碱子在蓝布褂子上画出一圈圈白地图。牛蹄子踩在土路上,一步一个浅浅的坑,过会儿又被车轮子碾平。路没尽头,日子也没尽头。
 
这些带“庵”的村子,像胶泥板上楔下的一颗颗老钉子。庵棚?早没了影儿!石头垒墙也罢,红砖盖顶也罢,这名号,比石头还硬实,比房梁还经老。风吹它,雨打它,人走了一茬又一茬,这名儿,纹丝不动,牢牢钉在黄土地上。
 
庵是啥?是根!是钉!
 
人活一世,草活一秋。庵棚搭起,就是根扎下了。汗珠子是水,力气是肥,盼头是光,一年年,一代代,硬生生在黄胶泥板里,扎下盘根错节的根。根扎下了,名儿就生了根,就成了钉!钉住这块地,钉住这方水土,钉住这群泥里滚爬的人魂儿。
 
庵钉在土里。人呢?人是锤!活着的锤,砸日子的锤。一锤子下去,汗珠子摔八瓣;一锤子起来,喘口粗气接着干。欢喜悲愁,生死病老,都是锤头落下的力道。一层土,一层汗,一层笑,一层泪,一层瘪下去的粮囤子,一层新添的坟头土…层层叠叠,全夯进脚下的胶泥地里。夯成了地基,夯成了活命的道儿。
 
庵名儿,像牛蹄子踩出的窝窝儿。下雨积点水,浑浊,映着巴掌大一片晃晃悠悠的天。天是天,土是土。人呢?人就是那弯腰撅腚、抡锤夯钉的影儿!一锤子把自己夯进命里,一锤子把日子夯进土里。
 
庵在人心头,比钉还牢靠!钉住活命的根,钉住不屈的魂,钉住这黄胶泥地上,风吹不倒、雨打不散的一点儿烟火气儿。只要这名儿还在,这口气儿就断不了。任你千锤百砸,钉钉入骨。(薛宏新)
责任编辑:申彬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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