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清丰县马村乡大岳村草帽加工厂，小麦秸秆被加工制作成草帽、草辫包等特色工艺品。纪全举 摄
扶沟县小麦秸秆离田场景。黄金峰 摄
□本报记者 赵一帆
农作物秸秆被称为“另一半农业”。
作为全国重要的农业大省、粮食大省，河南常年产生农作物秸秆资源总量在1亿吨左右，居全国第二位。
眼下，河南麦收已结束。粮食颗粒归仓后，秸秆这个“另一半农业”也将开启全新旅程。它们将去往何处？秸秆究竟是粮食生产的废弃物，还是放错地方的资源？踩在“三夏”的田埂上，答案逐渐清晰。
过去 倒逼出来的产业，从“不让烧”到“不必烧”“不想烧”
曾几何时，秸秆的归宿是“一烧了之”。
彼时，我国农业机械化程度较低，小麦收割后麦茬很高，秸秆收集和处理相对不易。对于小农户而言，焚烧秸秆不需要额外的劳动力和成本，是一种简单快捷的处理方式。
“站在农业生产角度，短期内，秸秆焚烧后的草木灰可以作为天然肥料，增加土壤肥力，但长期焚烧又会导致土壤结构破坏，地力下降，最终影响农作物生长。”省农科院农业专家表示。
从生态环境来看，秸秆焚烧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。“河南地形三面环山，大气污染扩散条件极差，秸秆焚烧产生的大量颗粒物、CO、苯等污染物长期滞留本地，不仅严重影响大气环境和身体健康，还会带来潜在的火灾隐患。”省生态环境厅大气环境处处长周峰说。
在政策和生态保护的双重压力下，蓝天“保卫战”打响了。
2017年起，我省开始推广应用“蓝天卫士”监控系统，建成省市县乡四级平台2214个，安装摄像头近2万个，利用科技手段监测、管控秸秆焚烧。7年来，全省秸秆焚烧火点下降90%以上。
更欣喜的变化藏在田间。记者在各地走访时，村民普遍表示，过去是不让烧，现在是不必烧、不想烧。
为啥不想烧？答案很统一，因为现在的秸秆“很值钱”、处置“很方便”。
在豫东麦田，大型收割机驶过，不仅颗粒归仓，粉碎后的麦秸还均匀地铺撒还田，无需二次处置；被收集打捆的秸秆直接交易给加工厂综合利用，获得二次收益。
这一变化的背后，有发展理念的转变、科技创新的支撑，更有政策的引导和产业体系的托举。
2014年，国家发展改革委和原农业部发布《秸秆综合利用技术目录》，提出了秸秆资源肥料化、饲料化、燃料化、基料化和原料化等“五料化”利用途径。
2016年起，河南连续10年争取中央财政秸秆综合利用项目资金，建设项目县224个批次，整县推进秸秆综合利用工作；重点推广“五料化”利用技术，扶持分散的利用主体，出台补贴政策；出台《河南省“十三五”秸秆综合利用实施方案》《河南省农作物秸秆综合利用项目实施方案》《河南省农作物秸秆综合利用工作方案（2023—2025年）》等文件……
“可以说，倒逼出来的秸秆产业，正在成为发展的新引擎。”省农业农村厅有关负责人说，当前，河南秸秆综合利用率稳定在93%以上，已逐步形成“政府主导、部门协同、疏堵并举、多元发展”的格局。
现状 利用率高于全国平均水平，但仍以还田为主
麦收过后，原阳县太平镇农田里机声隆隆，秸秆粉碎机所到之处，半拃高的秸秆被瞬间粉碎，均匀翻进土壤还田。
田地一隅，秸秆除尘揉丝打捆一体机不停运转，回收的小麦秸秆被卷成一人高的圆柱形麦秸捆，变成饲料运往养殖场。
这块地的主人是种粮大户吴振邦，他流转、托管土地3000多亩，全部实施稻、麦轮作。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：秸秆就地混土还田，能有效增加土壤有机质含量，一亩地施肥量减半，小麦反而能增产；小麦秸秆打捆卖饲料，不仅省去了处置的麻烦，一吨还能卖400元。
吴振邦还给水稻秸秆找到了好去处：在原阳县欣荣草制品有限公司，水稻秸秆摇身一变，成为草绳、草帘、草栅、草棒、草支垫等草制品。去年，欣荣草制品有限公司在周边农田收购各类秸秆7000多吨，制成草制品总产值1500多万元。
事实上，除了“看得见”的利用方式，秸秆还可以创造更多可能。
在桐柏县豫岗生物能源有限公司，成捆的小麦秸秆在自动流水线上通过粉碎、烘干、混合、压制成型、冷却等流程，被制成生物质颗粒，成为清洁环保、发热量高的新型清洁能源；
在河南中海博能生物质开发有限公司，巨型的厌氧发酵罐“吃”进秸秆，“吐”出沼气，日产天然气2万立方米，辐射周边5个乡镇、2万余户居民；
在舞阳县河南富莱特农业科技产业园，小麦秸秆混合鸡粪发酵后，摇身一变成为食用菌培养基料。项目全部投产后，预计年可收储秸秆16万吨、产食用菌6860吨；
在南阳天益发电有限责任公司，采用循环流化床气化技术的耦合30万千瓦燃煤机组，年消纳秸秆及农林废弃物15万吨，相比秸秆直燃发电效率提升20%—30%，每吨秸秆发电利润260元。
……
“目前，河南已基本形成秸秆‘五料化’利用格局。”省农业生态与资源保护总站站长刘木森表示。2024年，河南秸秆综合利用率稳定在93%以上，高于全国平均水平（88.3%），洛阳、漯河等市的部分县区，综合利用率甚至达96%以上。
高于全国水平，是否意味着“遥遥领先”？
据省农业农村厅数据统计，我省秸秆“五料化”利用中，肥料化是绝对主力，约占74.4%，主要方式是还田；饲料化是秸秆离田的主力，占比21.3%；基料化、能源化、原料化分别占0.6%、3.2%、0.5%，是提升秸秆离田率和高值化的关键方向。
“从数据来看，我省秸秆整体利用率较高，但是与国内外先进水平相比，仍有一定差距。主要体现在离田利用率偏低、高值化利用不足。”刘木森说。
一方面，我省秸秆综合利用主要以还田为主，与先进省份安徽的产业化利用量占比（58.55%）相比，还有很大提升空间。另一方面，利用方式仍以肥料化和饲料化的初加工、低值利用为主，在生物基材料、生物炼制等前沿领域还有很大的追赶空间。
展望 推动秸秆综合利用高值化，秸秆离田路有多远
还田和离田，何为最优解？
省农业生态与资源保护总站副站长罗诗峰认为，二者各有好处，不可或缺。但长期来看，秸秆离田是河南突破秸秆利用瓶颈、迈向高质高效发展的关键解题之策。
还田方便快捷，但相对传统粗放，产业链经济效益有限，难以在市场上形成优势，长期大规模还田还面临着土壤承载力上限，增加土传病虫害风险。而离田能为饲料化、基料化、原料化、能源化等高值利用提供原料入口，真正实现秸秆从“废弃物”向“资源”和“产业”的质变。
发展秸秆离田，河南先天优势明显。
“河南是畜牧大省，饲料需求市场巨大，但目前全省秸秆饲料化利用率不足22%。据不完全统计，目前全省饲用秸秆商品化生产企业（合作社）有297家，商品化饲料量约占全省总利用量的10%。”河南省郑州种畜场高级畜牧师王彦华说。目前，从外省“进口”饲料仍是主流。
原因何在？罗诗峰表示：“归根结底是由于秸秆收储运体系不健全、导致秸秆离田成本高、效率低。”
为了发挥农业大省的优势，推动秸秆综合利用高值化。今年，省农业农村厅印发了《河南省2025年农作物秸秆综合利用项目实施方案》，立足省情，首次提出利用3—5年时间，构建秸秆综合利用“五个一”发展体系。
具体来说就是，“一区”，建设秸秆沃土高标准农田示范区；“一带”，打造秸秆变肉饲料化利用产业带；“一网”，构建秸秆收储运用全覆盖运营网络；“一盟”，组建秸秆综合利用产业联盟；“一路”，探索秸秆高值化转型升级新路径。
按照方案，今年河南将建成100个标准化秸秆收储中心，打造5—8个秸秆综合利用重点县，培优扶强一批秸秆综合利用规模化龙头企业，推动全省秸秆综合利用率稳定在93%以上。
从“一烧了之”到“秸”尽其用，扎实推进秸秆综合利用，让秸秆还田更科学，秸秆离田更高效，“另一半农业”正在成为河南向现代农业进军的新战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