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昌华：生命最宝贵，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

　　吴昌华又接到了雷生标发来的“视频连线”，一通家长里短，一阵嘘寒问暖，这样的情景，每个月甚至每周都有。这些年，远在安徽省青阳县的雷生标，时常与家住福建省松溪县的大哥吴昌华“视频连线”，为了养生、美食、天气或者更细碎的由头。

吴昌华与雷生标通过微信视频聊天。新华网肖和勇 摄

　　这是一份特殊的情义：他们之间并无亲缘关系，也曾离散多年。因为23年前一次生死救援，他们成了最好的兄弟。

　　舍命相救

　　吴昌华的家乡河东乡河东村，是闽北小城松溪县的一个城郊村。青山翠竹间，一座座农家小院沿着曲折村道交错生长。今天的吴家门前村道底下，埋着七里溪二级水电站引水渠，水深湍急。

　　20多年前，水渠之上是天空，两边都是稻田、菜园和树林。充沛的水量滋养一方水土，还能发电照明，引水渠成了“富民渠”。但就是这样的露天水渠却暗藏凶险，早年多有村民落水遇难。

　　浙江景宁人雷生标在这里差点没了儿子。

　　那是在1998年。33岁的雷生标带着妻儿辗转谋生，在松溪县河东乡落脚。平日里，这对夫妻在当地一家钢材厂打工，他们7岁的儿子雷鹏则在村里上幼儿园。这年春天，吴昌华身患十二指肠溃疡。彼时吴家并不宽裕，吴昌华不舍得住院花钱，硬是靠中草药撑了下来。

　　6月18日这天傍晚5时许，吴昌华在水渠边一块菜地种菜。二三十米外，雷鹏和几个小孩正玩捉迷藏。看着孩子们追逐打闹，吴昌华起初并没在意。他想赶在天黑之前，多种两拢瓜苗。

　　那一头，孩子们突然大喊“救命”。吴昌华听到哭声猛地站起，由于大病初愈，一时两眼发黑，双腿乏力。“晚一秒都来不及！”吴昌华马上扔下瓜苗，连滚带爬冲过去。

　　孩子脑袋在水里浮沉，不停呛水挣扎，已经被冲出10多米外。吴昌华见状急了，衣服都没脱，直接就跳下去。尽管身高1米75，急流仍不断地没过他的头顶。吴昌华抓住孩子，拼命将其举出水面。两人被冲到下游一处栅栏才停下，吴昌华这才奋力将孩子拖上岸。

　　“孩子呛水太多，神志不清。”吴昌华一边招呼前来搭救的村民拨打120，一边给孩子按压排水，做心肺复苏。这天晚上，孩子在当地医院抢救后脱险。

　　吴昌华后来才知道，获救的孩子是雷生标的独子雷鹏。事实上，吴昌华精疲力尽，根本无暇问起。这天后半夜，可能是下水救人身体受凉，吴昌华十二指肠溃炎复发再次病倒。他又吃了个把月中草药，身体才缓过来。

　　48岁这年，壮汉吴昌华第一次下水救人，惊险和病痛让他至今难以忘怀。但对雷生标来说，吴昌华的义举保住了儿子雷鹏，也挽救了他的家庭。感恩的心，从此嵌入他的生命中，也嵌入一个平凡家庭的家风里。

　　本能与执念

　　从此，雷生标认吴昌华为大哥，两个素昧平生的家庭建立了交集。

　　1998年冬天，钢材厂倒闭关停，雷生标夫妻一下子没有了工作。再三思量之后，他们决定返乡创业。分别时，雷生标抄下了吴昌华家的固话。

　　但那串熟稔于心的固话号码，在经年累月的奔波忙碌中逐渐模糊，更在移动通讯更新迭代中断线失联。

　　离散的年月里，雷生标夫妻在浙江省景宁县摆过摊，卖过烧饼、地瓜和粽子。吴昌华依旧在闽北小城松溪县生活，日复一日地种地、卖菜、打工；离散的年月里，这对兄弟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打拼，也没有停止过彼此牵挂：雷生标担心大哥肠胃好不好，吴昌华惦记着“小鬼”雷鹏皮不皮……

　　吴家门前的引水渠日夜奔流不息。吴昌华救起雷鹏之后的20年间，在家门口50米长的水渠，先后又救起3名老人和小孩。

　　河东村村民王柳凤至今记得这个日子：2004年12月24日。这天晚上，王柳凤80岁的婆婆黄兰弟摸黑出门买灯泡时，不慎掉入水渠。老人大半个身子淹没在水里，双手死死抓住岸边的地瓜藤，大声呼救。吴昌华脱掉羽绒服就跳入刺骨的冷水中，奋力将老人救起。“我这辈子都记得这一天。”

　　吴昌华与邻居王柳凤一起散步聊天。2004年12月24日，王柳凤的婆婆黄兰弟不慎落水，被吴昌华救起。新华网肖和勇 摄

　　但吴昌华记不得这个日子，就像救人时顾不上太多。

　　2007年，作为电工，吴昌华踩空悬梯摔了下来，腰椎和大腿都受了重伤，落下三级残疾，腿脚无法完全康复。2017年4月23日下午，9岁女孩黄颀涵落水，险些被卷进涵洞。这年已67岁的吴昌华闻讯赶来，一头扎进水里将女孩救起。“就算是（进）涵洞，我也进去把她拉上来。”

吴昌华与获救女孩及其母亲聊天。新华网肖和勇 摄

　　吴昌华的底气，是打小练出来的。小时候在松溪河边放牛，学会了游泳。年轻时参加游泳比赛没少苦练，因此技能过硬。

　　人的生命只有一次。“对我来讲，游泳是本能，救人也是本能。生命最宝贵，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？”

　　这是“好人”吴昌华朴素的执念。

　　必有回响

　　这些年，吴家门前这道引水渠，流量变得平缓。村里的泥土路换成水泥路，露天水渠多改为路下涵洞，沿线防护栏和警示牌越织越密。

这是七里溪二级水电站引水渠（无人机照片）。新华网肖和勇 摄

　　每天出门散步，吴昌华总会想起弟弟雷生标。年复一年，挂念就像白发和皱纹一样，越长越长，越刻越深。

　　2015年春暖花开的日子里，吴昌华等来了雷生标。这一年，雷鹏拿出积蓄买了小车。雷生标领着妻子、儿子、儿媳和孙女，从浙江景宁一路赶来。车门缓缓打开，雷家人一跃出现在眼前。17年后，小鬼雷鹏长成小伙子，还成家了！

　　吴昌华激动又欣喜。

　　雷生标视这一趟重逢为感恩之旅。事隔6年之后，雷鹏谈起这段故事则表示，将用一生来铭记……

　　如今，两名老人习惯了微信视频聊天。

　　“大哥你看，这是咱家小孙子！”雷生标扯着嗓子喊道。视频里，立马挤进一张怯生生的小脸来。微信这头，吴昌华直呼 “又长大了一点”，随后又交代弟弟给孩子添衣保暖，满眼慈爱。

　　23年间，雷生标家庭已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“大树”：雷鹏婚后生了3个孩子。大女儿今年已8岁，小儿子月底就要过周岁生日。这个“七口之家”，如今在安徽省青阳县扎下了根。他们经营着一家超市，日子过得平稳而温暖。

　　冬天的暖阳映照水渠，泛起清亮的光彩。吴昌华在等待下一个春天。他跟雷生标约好安徽踏春，春日里，带着孩子们一起爬山、喝茶、晒太阳，坐着聊聊天。

吴昌华重返当年救人现场。新华网肖和勇 摄

　　2021年8月，因四次跳水救人，吴昌华入选“中国好人榜”见义勇为类别。 （新华网，肖和勇 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