疫情下香港IPO：有人急死、有人"饿死"、也有超额2000倍认购

腾讯新闻《潜望》 作者 罗飞 发自香港

3月4日上午，陈耀灿（化名）站在中环大落地窗的办公室里，无聊地刷着手机里的疫情新闻。作为保荐人，现在他手里急需推进的5个IPO项目方都在问他， 什么时候可以到内地出差见面开会。

但是，此刻，他只能在办公室里刷手机或者发呆。他这样的上班状态已经快一个月了。按照惯例，陈耀灿春节后得忙起来，准备迎接春节后香港IPO市场的“小阳春”。

一场措手不及的疫情让香港IPO市场瞬间入冬，打乱了大多数中环人的生活节奏。

直至3月12日，香港IPO市场疫情期间首次迎来3家公司同时敲钟。在过去的2月，香港IPO市场仅有2家挂牌。这些挂牌公司的募资额度都在2亿港元以内。

在这期间，香港做IPO生意的人变得越来越焦虑。

在香港特区政府宣布2月8日封关前的一天，陈和大多数上班族一样，赶回香港。香港政府要求，在这天之后从内地回港的所有人都需强制在家隔离14天——若是滞留在内地的话，这对工作影响太大了，他权衡后最后还是决定提前回港。

出乎陈耀灿意料的是，回港后，实际能够展开的工作也不多。更多时候，他都是这样呆在办公室刷网或者偶尔回个微信信息。

线上路演？NO！

陈耀灿觉得自己的生活一下子空了。相较于以前每天在中环各个办公楼连轴转着被会议“轰炸”的生活，他每天大多数的沟通都在微信上。

这些微信内容大多都来自准备上市的公司管理层发来的，所有的微信内容都充满了焦虑——这些管理层都担心自己IPO进度。

陈耀灿也没有更多办法，除了回复些安慰性的话。

他非常清楚，有些项目公司于去年秋天在香港提交了上市申请，原计划补充完材料后，将于春节后推进过聆讯事宜以及后续的路演等。

在此之前，他们需要碰面，以解决一些上市材料的“坑”，即上市材料的瑕疵问题，在能够正式路演之前完成。

但是现在，一切都停下了，受制于疫情的影响，陈耀灿至今没办法与发行人见面“填坑”。这就意味着，预备上市公司所有的IPO事宜都得往后延，延到何时，“取决于香港这边解除封关”。

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实现，这些准备上市的公司老板几乎每天都在追问陈耀灿。只是，陈耀灿自己也毫无把握。一下子被迫安静下来后，陈耀灿暂不知现阶段如何调整策略，只能通过线上和客户维持沟通。

之前按照专家们的观点，4月之前一切都会好起来。目前香港中环街头的人不多，稀稀拉拉的，街边餐厅空荡荡，甚至连四季酒店的下午茶都推出了75折的促销，但是依旧每天坐不满。

比陈耀灿更焦虑的是过了聆讯的公司。疫情以来，港交所共通过了10家公司IPO的聆讯，其中还包括施一公创始的诺诚健华。这就意味着，这10家公司都需要在近期完成挂牌。

鉴于当前的疫情防控政策，所有这些过了聆讯的IPO项目，统统只能做线上路演。一位参与了多家公司线上路演的知情人士对《潜望》表示，对于一般公司来说，线上路演的压力太大了，沟通效果大打折扣。

这是因为，就现在已经过聆讯的公司而言，好的标的并不多，大多数的公司基本面非常一般，很多问题并不能线上就讨论得清楚。用这些负责路演的人话来说，能够进行线上路演的沟通，只适合简单型的沟通，比如类似定价和估值等内容，更复杂的一些问题根本没有办法线上聊清楚，尤其是涉及到公司瑕疵的问题。

很多对冲基金对于线上路演会有合规要求，尤其是外资对冲基金。甚至有些外资对冲基金公司的合规部门直接拒绝了线上路演的要求。

一位负责线上路演的证券公司负责人对《潜望》表示，不管是公司还是投资机构，在没有信任之前，聊到有瑕疵的话题时，都担心被录音，这是大多数人不愿意线上路演的主要原因。所以，线下见面一直都是金融圈最为重要的路演方式。

一位客户以外资对冲基金为主的投行销售表示，疫情以来，她曾试着做一些线上路演安排，但是最后能够有效进行的寥寥无几。3月份以来，她已经不再给客户安排线上路演了。但是她会把所有相关的材料准备得更充分后直接邮件给客户，“若是他们有更进一步的需求后，再单独安排电话会议。”

对于她来说，这个第一季度可能都没有更好的办法与客户沟通，更别说能够开发一些新客户了。

IPO公司：手里有牌 心里不慌

多位参与了已过聆讯IPO公司承销的人士都表示，选择这个时候过聆讯的公司都是有自己的策略的。

这是因为， 按照行规，在补充给上市委员会的材料时，准备上市的公司其实都有把能够通过聆讯，即能够提前安排好自己的路演方案和时间表。

也就是说，公司选择这个时候敲钟，是其自愿的选择，即预上市公司的策略。对于一些标的不够好的公司，或者未盈利以及商业模式不够明朗的公司来说，最后能够下决心在疫情期间上市，“都是手里有牌的”。

这个牌并不意味着是王炸在手，也有可能是“最差状况下的办法”。一位熟悉九尊数字互娱（1961.HK）路演的人士对腾讯新闻《潜望》回忆称，此例堪称后者的代表。公开资料显示，九尊数字互娱自2011年起做内容分发，随即又于2014年开始做游戏运营，现在游戏营收超过80%，而且近4年的毛利率持续下滑。

尽管九尊数字互娱找了力高证券、国信证券以及交银国际等近10家证券公司做承销商，但是腾讯新闻《潜望》获悉，其机构认购刚足额。上述知情人士表示，但凡有人撤单的话，这对于公司来说就很麻烦，他们得想办法补足订单。

更为重要的是，《潜望》获悉九尊数字互娱的散户认购并不乐观，不到10倍。和九尊数字互娱类似，公开数据显示，稀美资源（9936.HK）以及深蓝科技（1950.HK）的公开认购都在20倍以下。

一位在港从事IPO市场多年的人士称，常规来说，一个港股IPO的散户认购需要达到50-100倍才算可以考虑入手，现在九尊互娱连20-50倍的基本线都达不到的话，这就意味进入的机构都有可能被套。

“连散户都看不上的标的，作为机构投资人更不会上当。”一位机构投资者对《潜望》总结其不投九尊数字互娱时的理由。

上述熟悉九尊互娱路演的人士对《潜望》透露称，九尊数字互娱虽然找到了国际知名投资者罗杰斯入股，但是，该公司不仅没有做有效推广以吸引散户关注外，更是在路演中途更换承销团人员。

九尊互娱曾一度计划推迟至5月IPO，一位潜在的投资者对《潜望》表示，不知为何其又忽然临时将路演时间表提前。截至发稿，《潜望》暂未能联系九尊互娱置评。

一位在港从事IPO发行多年的人士对《潜望》分析称，尽管受制于疫情影响，对于标的很一般的公司来说，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挂牌时间。但是这些公司非得选择继续推进IPO，极有可能过了这个时间点，他们很难再找到合适的机构投资者。

当然，也不能排除公司和投资机构有保底协议。他表示，这样的案例在以往也发生过，保底协议在香港IPO市场是公开的秘密。

逆行者，超额认购2000倍

在大多数人急得团团转的时候，总有意外的惊喜出现：过去这周，IPO公司超额认购1000倍的就有两家，兴业服务（9916.HK）以及烨星集团（1941.HK），其中烨星集团超额认购近2000倍，成为港股超额认购王。

这也是自去年底赤子城超额认购1400倍之后，又一个刷新超额认购记录的IPO公司。 《潜望》获悉，烨星集团的机构共有40家左右下单，认购也超额了18倍，约9亿港元，并提前了两天截单。

公开资料显示，物业管理公司烨星集团，拟发行1亿股股份，公开发售占10%，国际配售占90%，另有15%超额配股权，其中基石投资者恒基兆业董事局主席李家杰旗下公司认购了2100万港元。

也就是说，这意味着40多家机构持有9亿港元来分5000万港元的额度。“大家抢得头破血流。”参与了烨星集团承销的阿尔法证券Steven 透露，他及其朋友们下单了几千万美金的订单。最后到底谁能分到额度，这就得看发行人对于机构的偏好以及私人关系了。

相较于其他同期招股的公司，这两家共同的特点，都是内地的物业管理公司。Steven 向表示，早在2月初拿到烨星集团的单子时则判断，这是个好标的，“物业公司的业务模式简单，属于港股的明星板块，同时，烨星集团基本面营收利润复合增长率等都不错，再加上PE值仅在14倍左右”。

对于低估值这一点，阿尔法证券表示，这是所有承销团和发行人协商后的决定，希望能够让利市场，看后期的走势。起初发行人期望估值与行业约18-20倍左右的平均PE持平。

但是所有的承销团都表示，按低估值走，市场行情并不乐观。2020年1月份上市的21家IPO公司，都未能走出很好的趋势，尤其是刘嘉玲站台的艾德韦宣（9919.HK）从发行价2.02港元每股，一路跌到腰斩后的0.7港元每股。

烨星集团管理层最后接受了承销团的的估值建议。在烨星集团CEO赵伟豪来看，这确实是不错的想法，让利投资者赚钱后一起成长。

他也有自己更长远的计划。烨星集团为位于北京的鸿坤地产集团的家族公司，赵伟豪作为富二代接棒家族企业后，第一家带公司赴港上市，希望能够给资本市场留下好的印象。

结果火爆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。类似的火爆状况延续到了3月11日开始招股的诺诚健华。这是一家中国院士施一公创始的生物制药，现在由其太太在打理。除了和物业管理一样，生物制药是香港IPO市场追捧的板块外，更重要的是诺诚健华募资约20亿港元中，国际配售的部分有国家队等基石投资已经拿走了60%额度，留个市场的额度非常至少。

但是，陈耀灿觉得，这类案例并不会多见，这需要公司要么公司所在的行业足够好，要么需要有明显的特色。疫情之下，会让大家更容易对好公司和坏公司做出判断，“好的公司会非常受欢迎，差的公司会越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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