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薛宏新
在河南这片厚实的土地上,麦场是个有说道的地儿。它不光是收麦时节里,那麦子脱粒晒干的场子,还藏着咱庄稼人一年到头的盼头和念想。
俺记得小时候,一到麦收,村里头就热闹得跟过年似的。麦场,那可是主战场。场子上的土,提前就翻晒得松松软软的,跟刚出炉的馒头一样宣乎。老少爷们儿,扛着木叉、扫帚,挎着篮子,拖着板车,浩浩荡荡就奔了场子去。
日头刚冒红尖儿,场子上就已经开始了忙活。麦捆子一车车地拉来,码得跟小山似的。那麦穗子,沉甸甸的,金黄色的,在晨风里轻轻摇晃,就像是给咱庄稼人招手哩。大伙儿也不含糊,挽起袖子就开干。木叉一挑,麦捆子就飞到了半空,划过一道好看的弧线,稳稳当当地落在场子中央。接着,就是碾场了。那老黄牛,拉着石磙子,一圈一圈地转悠。石磙子沉甸甸的,压在麦捆子上,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,就像是给麦子唱着催眠曲。麦粒儿在石磙子的碾压下,渐渐地从麦穗子里挣脱出来,嵌进了松软的土里。
晌午头,日头毒辣辣地照着,场子上热得跟蒸笼似的。可大伙儿干劲儿十足,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,也顾不得擦一把。男人们光着膀子,挥着木叉,那肌肉在阳光下闪着古铜色的光。他们一边干活儿,一边哼着小曲儿,那曲儿里透着对丰收的喜悦,对土地的热爱。女人们呢,在家忙着烧水做饭。那大铁锅支在场子边,柴火熊熊地烧着,锅里的水“咕嘟咕嘟”地冒着泡。不一会儿,饭菜的香味儿就飘满了场子。那味儿,有女人亲手烙的葱油饼的香,有新蒸的馒头的甜,还有那腌黄瓜的清爽。大伙儿放下手里的活儿,围坐在一起,大口大口地吃着饭,喝着汤,那滋味儿,比啥都强。
碾完场,就该扬场了。男人拿起木锨,一锨一锨地把掺着麦秸秆、碎土的麦粒儿铲起来,往空中一扬。那麦粒儿就像金色的雨点,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,然后轻轻地落在干净的地面上。麦秸秆和碎土呢,就像不听话的孩子,被风一吹,就飘到了旁边。粪蛋爷扬场的姿势可好看了,那木锨在他手里就像是个听话的玩意儿,想咋摆弄就咋摆弄。俺在一旁看得入了迷,心里头直痒痒,也想试试。可粪蛋爷说:“小子,这活儿看着容易,做着难,得下苦功夫哩。”
傍晚时分,场子上的活儿干得差不多了。麦粒儿被装进了麻袋里,码得整整齐齐的。那麻袋,胀得鼓鼓的,就像是吃饱了饭的娃娃。大伙儿坐在场子边的草垛上,抽着烟,聊着天。那烟雾,在夕阳的余晖里袅袅升起,就像是给这糙麦场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。
俺瞅着这糙麦场,心里头有说不出的感慨。这场子,它见证了庄稼人的辛苦和欢乐。春天里,咱在这儿撒下麦种,盼着有个好收成;夏天里,咱在这儿挥汗如雨,收割麦子;秋天里,咱在这儿晒粮食,准备过冬;冬天里,这场子虽然闲着,可咱心里头还惦记着它,惦记着来年的麦子。
这麦场,它就像是咱庄稼人的魂儿。咱在这片土地上生,在这片土地上长,这片土地养活了咱一代又一代人。咱对这片土地,有着说不出的感情。那土地里的麦子,就像是咱的孩子,咱看着它一点点长大,一点点成熟,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。
夜深了,场子上静悄悄的。只有那远处的虫鸣声,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。俺躺在草垛上,望着天上的星星,心里头想着这糙麦场,想着咱庄稼人的日子。俺觉得,这日子虽然苦点儿,累点儿,可心里头踏实。因为咱知道,只要咱肯下力气,这土地就不会亏待咱。
这麦场,它不光是个场子,它还是咱庄稼人的希望,是咱庄稼人的根。咱离不开这麦场,就像鱼儿离不开水,鸟儿离不开天空一样。俺想着,等俺老了,走不动了,也要坐在这麦场边,看着年轻一代人在这儿忙活,心里头肯定美滋滋的。
俺闭上眼,听着那远处的虫鸣声,渐渐地进入了梦乡。在梦里,俺又看到了那金黄色的麦穗儿,看到了那忙碌的麦场,看到了咱庄稼人那一张张笑脸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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