彩虹桥，洪水面前的精神坐标

李辉

 

23日晚，大暴雨连续三个多小时狂砸牧野。24日，因卫河倒灌，彩虹桥处出现漫溢险情。躲在阴影里的人，煽起“彩虹桥失守”的谣言。但夜色中的市民不知道，大批专业救援力量投入激战，无数志愿者和普通市民组成梯队和人墙参与抢险，他们绝不会为洪魔跪下，绝不会向灾难告饶，绝不会让家园失守！

 

诗经中的唯美诗句，被狂涨的卫水唤醒，文化浸润的牧野，凸显战马嘶鸣的雄性锋芒，在闪电中挥舞利剑，铁蹄猛舞，敲击大地的雷鼓，昭示一座英雄的城市岂能轻易服输！

 

一个个中国汉字，此时在我精神的疆场排兵布阵；

 

一个个中国汉字，刚柔相济，将我内心的堤坝一层层加固！

 

24日下午，随着来水量增大，共产主义渠、卫河市区段水位上涨，微信上不断传来部分河段外溢需要救援队员的信息。保卫家园，保卫家园，儿子到新中大道中原路东段参加抗洪，妻子也坐不住，拿起编织袋到牧野湖畔帮助救援队装沙袋。雨暂时停了，毒毒的日头蒸烤着街道。蹚出地势低凹的积水，我扫了一辆共享单车，急促地向彩虹桥骑行。

 

牧野东路，绿化带内的土就地装进编织袋，留下满目疮痍。近了，近了，彩虹桥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有悲壮色彩和仪式之感。此时，彩虹桥像英雄，经历一夜暴雨，桥面红色的钢柱体似有一种斑驳沧桑感，硕大的弧形，如同抢险队员疲倦的身影。筑堤处，仍有大量志愿者和身着救生衣的抢险队员在急促地装沙袋、加固堤坝。

 

在志愿者忙碌的场景中，一个文静端庄、看似00后的女孩子，如同在流水线上不停工作的劳动者，平静如水的外表下，内心分明埋藏着不惧风雨的坚毅；还有一个胸脯有文身图案的男孩格外刺眼。如果不是汇合在志愿的洪流，男孩走在大街，我们会先入为主，把他打入颓废少年的另类。但暴雨如同一剂显影液，映出男孩敢于担当奉献的男儿本色。在父辈的家园里、在时代的桥梁上，这些年轻的一代，呈现出关键时刻有大爱的一缕火红！

 

天渐渐黑了下来，心空的彩虹仍难退去，我不自觉地向志愿的行列会流。灯火越来越明，如燃烧的火炬，不断激起我们连夜奋战的动力。直到饥肠辘辘，我闻了闻志愿者做好的弥漫着香气的大锅菜，咽了一口唾沫，这才转身离开救援现场。回头再望灯光映射的彩虹桥，那弧形钢柱又像一位感恩使者，正向每一位平凡的救援者、志愿者深深地鞠躬！

 

蹚水走到雅园路，前头遇到一脸庞偏瘦但显精干的中年人。与他搭讪，也是一位在彩虹桥边扛沙袋的志愿者。他说这两天他都去当志愿者。他的祖籍地在山东菏泽，十几岁就来到新乡打拼。妻子是卫辉人，先是生个女孩儿，后来又添了双胞胎。他说在新乡扎根了，保卫家园是他的责任。

 

我的肚子里传来一阵轱辘声。干了半天活你吃饭了没？我顺口想转移话题。

 

那么多外地来的救援者，我不吃就能让他们多吃几口。中年人看似平淡的话，让我内心平添了几分感动。快到家门口时，我忍不住问起他的姓，他爽快地说，姓薛，就住在苹果园里。

 

他的身影，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。雨后彩虹容易很快消逝，在好人之城的新乡，美丽的身影也总是匆匆而过，但岁月的影集里，注定铭刻他们最美的样子，不会消逝在我们精神的天空！

 

单位同事向我讲述了她丈夫所在医院的故事：一名刚刚上班的女孩，每月才一千多块钱的工资。看到救援队伍和志愿者防汛抗险的感人场景，说啥也要献爱心。外面的水淹没膝盖，附近的超市面粉缺货。她和女同事无奈中哭着央求救援的铲车带她俩去北环。铲车司机得知两个姑娘买面粉，是为抗险现场最可爱的人蒸花卷时，受到感动，答应护送。善良的女孩花八百多块钱买来十袋面粉，一下子就用去自己半个月的工资！当两个女孩回到单位，把用蒸馍锅的想法说出后，女同事也深深地感动，卷起袖子，把对抗险现场勇士的爱揉进去，蒸了满满两锅花卷。一笼笼出锅的花卷，热腾腾、白胖胖、香喷喷，仿佛开放的花朵，带着葱花的清香、含着这群女人的温情。刚一送到抢险现场，立马就激活了粗粝男人的味蕾，吃面包不欢实的胃口瞬间被激活。

 

爱心之虹，从一脸阳光的志愿者眼中升起，映射出牧野大地的厚善之美。是啊，在这道善良的彩虹前，任何难关都将被攻克，任何坚冰都会被融化！

 

连续肆虐的暴雨，让许多家园顿然失去温情的烟火，一位五保老人流泪紧紧抱住两袋麦子不愿撤离的画面，钢针一样直刺心头。经历饥荒岁月的老人注定被饿怕过，精神天空一定留下了伤疤般厚厚的阴影。

 

卫辉市，在7月26日成为牵动国人神经的重灾区，一个个惊心动魄的画面让我泪目。看到一个视频，从高铁的车窗外，受灾严重的乡村和城镇完全深陷洪水围困中。

 

没有体验过灾情的人，谁能感受到在茫茫水域，“连解手的地方都没有”的尴尬。

 

卫辉市一位我敬重的诗人，25日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一小诗：“再有五公分/洪水将进到我房间里了/我将记住/这个被泡在水里的黄昏……”仅仅只隔一日，这位诗人在诗友小葱的朋友圈处如此留言：只带了一身衣裳，其他全泡水里了。

 

上午，家在卫辉市的同事小梁，和高中同学相互说到家园受灾情况时，同学的话更是惊心：“俺活人住的地方没了，就连祖坟也没了！”

 

下午，地处卫辉市的新乡医学院一附院数千位病人和家属急待转移，卫辉城外一眼望不到头的救护车都在严阵以待。

 

水患给病患者带来雪上加霜的折磨，老人一脸病态和焦虑的面容、孕妇挺着即将分娩的大肚子艰难行走的忧伤、刚刚动罢手术的姑娘被抬到救生艇的痛苦表情、才来到世上还没有几天的婴儿哇哇哭喊，这些画面，在我的眼前成为抹不去的镜头。

 

“百年一附院，因洪水第一次灯灭、停诊”。在水中屹立、无一缕星光的大楼照片，在朋友圈里相传，让人内心很不好受。

 

灾难冲毁了家园，暴雨、黑夜虽然一时成为网络天空的色调，但蕴藏在民众内心的美好善良，在洪水中释放如虹的场景，更值得感动：一位热心的村民发现水中间一棵树无法挪动，担心救援队冲锋舟被扎破漏气，竟在洪水中浸泡两个小时。每次见到救援队经过时还不忘喊感谢的话。山猫猛虎救援队第三次经过这里时，发觉这位村民已体力不支了，赶紧把他救上冲锋舟，这才看到他的两个胳膊绑着小孩学游泳的救生气垫，其中一个已漏气了。得知这个村民根本不会游泳时，在场的所有救援队员都哭了。一位队员哭着说，他给我们解决安全隐患，如果失去了生命，我们会愧疚一辈子！

 

在这个感动无数人的视频留言里，一位 “苏璃落”的网友说，这个平凡的英雄，是牧野区韩光屯村村民王乃天！

 

“大事面前不要慌，妈。不要埋怨救援者，咱这船从村边都进不来，恁知道不知道？”

 

一位眼眶里流着热泪的女向导，带领救援队为村民分发物资，过家门而不入。当她那句催人泪下的“妈”喊出后，在场的救援队员才知道房顶的灾民是她的至爱亲人。转发这个感人视频时，我蘸着泪水在朋友圈中写道：“有女如斯/无愧先祖/巾帼若禹/过门不入/声声含泪/向导领路/“不要慌妈”/感人肺腑。

 

感人的场面太多，以至于连我这个平时不轻易流泪的人，面对这些平凡的英雄，也不禁一次次泪目。穷家难舍、故土难离，如同千年老树的根，深深地扎进灾民的心中。只要心不死，只要有乐观的信心，离开家园的父老乡亲，当他们重返遭受洪灾的土地，注定会让树活出春天的茂盛；有不死的眷恋，家园注定重现温暖的烟火；风雨过后，这里的天空注定再现一道瑰丽的虹！

 

回家，回家。这次不是看爹娘，是看故乡被毁的家园，是看受灾的父老乡亲。

 

今天，家乡的灾情也让走出去的牧野儿女牵肠挂肚。一位在郑州文学刊物当编辑的文友，从开封拉来两车灾区目前急需的消毒液和充电宝。一路上，满目皆是拉满救援物资驰援新乡的车辆。车行驶到新乡下高速的路口，一志愿者递来一瓶水，一句“谢谢你们”的话，竟使她泪流满面。她说，她没有想到竟以这样的方式回家！

 

昔日，新乡人民倾情援疆，今天，远方的兄弟驰援新乡。几年前，我也曾经来到边疆伊吾采访，深深感受到了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、浓浓甜甜若石榴的亲情。“投我以木瓜，报之以琼瑶”。在诗经卫风润然的地方，新疆人民赶制的20万个馕和红润润的伊吾苹果等两大车物资，在25日火速支援，回报大爱新乡。

在经历一次次风雨考验时，具有先进群体美誉的新乡，从来都不缺共产党员另一种“堵决口”的身影。这次面对洪灾，全国劳模、辉县市春江集团党委书记裴春亮代表集团捐款500万元用于防汛抢险救灾；全国道德模范、“中国好人”范海涛代表孟电集团向辉县市慈善协会捐款500万元用于防汛抢险救灾；全国优秀党务工作者、诚城社区党委书记邓志军代表诚城集团向红旗区慈善协会捐款500万元用于防汛抢险救灾……一个个先进人物冲锋在前，正共同谱写风“豫”同舟、“豫”见真情的时代壮歌。

 

26日8时58分，经过60多个小时争分夺秒、昼夜不停的奋战，共产主义渠西曲里段右岸漫堤加固成功合龙，卫辉城内水位停止上升！当看到省、市领导连日关注漫堤合拢，在指挥部和现场时刻关注灾情的新闻时；当部队官兵挥舞的火红旗帜化为日出，为堤坝成功合龙流泪欢呼时，我们肃立凝望，不由得向奋战在一线的解放军官兵致敬！

 

救灾一线党旗红，新闻记者冲在前：当摄影记者赵云跟随救援队，深入卫辉市受灾最严重的区域，乘坐救援直升机记录诸多感人瞬间的场景时；当新闻记者李超坚守一线阵地，通过现场云传回一条条感人视频时；当总编室编辑烛光般整夜点亮，在黎明时分精心组完《坚定信心 同舟共济  夺取防汛救灾全面胜利》的通版，多板块展现出新乡党员干部和群众众志成城的精神风貌时；当新媒体全体采编人员牢牢坚守网络阵地，全部发稿总点击量超过4亿次时；当副总编王高峰坚守漫堤加固现场，和一线记者王海玲一起不断发布前方报道时，我们同时也向奋战在一线的所有新闻工作者深深致敬！

 

大红枣儿送亲人，感谢人民子弟兵。当新乡满城群众夹道向最可爱的人献上鲜花时，当动情的百姓纷纷将食品投进缓缓驶离的军车里时，当《十送红军》动人的旋律深情地回荡在城市上空时，我总觉得这不是送别，因为这是我们共同赖以生存的家园，子弟兵，其实一直都“驻扎”在人民的心中！

 

当美丽的家园遭受无情的袭击时，机关干部、医务人员、交通民警、环卫工人、公交司机、水电职工、外卖小哥等不同职业的人们，更是在平凡而伟大的岗位上同心坚守。就连经营餐馆的老板，也纷纷将微信扫码藏去；一救援队员吃完新乡的羊肉烩面，把百元大钞偷偷折叠后藏在碗底下离去，成为一幅幅荡涤灵魂的最美画面。不论是平时懒散的“躺平者”，还是总喜欢批评社会的“挑刺君”，此时面对灾难，对同舟共济、众志成城都应该有深深的理解。不论是平时的冤家，还是昔日的陌路，此时此刻，都应该发出“日月同天”的声音，抛掉“不共戴天”的狭隘。毕竟，这是我们共同的家园。

 

大自然瞬息万变，人的命运更是无常。心有善良大爱，与亲人和朋友珍惜每个送别的早晨，在团聚的万家灯火时，才分外感知弥足珍贵的温暖。

 

今日凌晨2时13分，刚刚写完这篇随笔，受台风“烟花”影响，窗外又响起急骤的雨滴声。此时此刻，我想得最多的还是目前受灾最严重的卫辉人民。各路救援还在紧张继续，许多困难还要一个个克服，灾民为失去家园而迷惘的心空还有乌云。但我坚信，“万物都是有光的，当光芒照过来的时候，一切就都不一样了”。光注定能在明天照射进古城卫辉，彩虹注定在明天为卫辉带来重建家园的丽影，就像电影《太阳照常升起》那样，月亮也会再次皎洁地升起，南北码头，很快就会再现“露下碧梧秋满天，砧声不断思绵绵”的文化诗意。

 

夕阳的光打在彩虹桥上，日出的光打在彩虹桥上，每一缕光因角度的不同，折射出的光也光怪陆离。但无论风雨如何袭城，不管潮涨还是潮落，只要迸射“九州同心、共克时艰”的大爱之光，就不缺国泰民安、雨后彩虹的风景。

 

度尽劫波牧野在，雨过天晴见“虹”颜。我们众志成城，就是一座座精神巍巍的崇山峻岭。高高架起汇聚力量、民族复兴的彩虹之桥，高高架起逢山开路、跨越征服的彩虹之桥，再大的困难，也阻挡不了我们前行的脚步！